黛水澗棲

　　「未由香，妳看起來臉色很不好。」

　　宙谷書店的營業時間，雨宮似澄少見地坐在閱覽室內，對面坐著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子。她穿著簡單的雪紡襯衫配七分褲、綁著單馬尾，看上去像是上班族。

　　對方沒有說話，雙手捧著一杯熱茶，低垂著頭。

　　擔憂的神情在似澄臉上一閃而逝，十分關心地問道：「是住的不習慣嗎？」

　　柚木未由香是似澄大學時同社團的學妹，現在也屬於同一個遊戲實況團體。

　　先前因為一些原因，目前暫住在宙谷給似澄準備的員工宿舍裡。

　　聽到這句話，她立刻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似澄否認道：「不是的，似澄，我很感謝妳能借我一個地方住。」

　　接著又低下頭去，「只是這兩天突然……常常有人在半夜按門鈴，從玄關對講機看不到人，我有一次試著開門，也沒有人……」

　　聽到這個狀況，似澄眉頭微蹙，「是衝著我來的——」

　　還沒說完，未由香立刻打斷，「可是，我也常常在門鈴響起的同時接到無聲電話……響的是我的手機，應該是找我的……」

　　「但……一般粉絲是不可能進去那間公寓的。」似澄思忖著。

　　未由香的粉絲，說瘋狂確實是瘋狂，但能對她造成實質傷害也是因為未由香之前住的地方幾乎沒有什麼安全保障。

　　而宙谷那棟公寓——應該說，那間套房——保全系統的安全程度已經是似澄所認識的人的住家中數一數二嚴密的了，所以她其實更傾向於對方找的是她自己。

　　畢竟她在各處登記的地址都是那裡。但打電話卻是打到未由香這個才剛住進去沒幾天的房客手機，這又怎麼解釋呢？

　　未由香當然是也想到了這一點，遲遲沒報警就是因為不明白到底是衝著誰來的。如果是衝著自己來的，她很快就可以搬走，平時似澄也不會住這裡，忍一忍就過了；但如果是衝著雨宮似澄，那她勢必得把這件事交給似澄處理，因為她知道似澄跟警察那邊有一點點關係。

　　「似澄，能問問妳們老闆嗎？那棟公寓是他的，應該可以查監視器？」

　　因為一些原因，她的手機必須保持開機狀態，在鈴聲與門鈴的雙重夾擊之下，她實在有點承受不住了

　　「當然。」似澄拍拍她的腿，「妳臉色很不好，先回去好好休息。今晚我也回公寓，睡前我把門鈴關掉。」

　　／

　　一回到公寓，似澄就先傳了訊息給宙谷說明情況。宙谷說他還在忙，備份監視器畫面的只有平板有，但沒帶在身邊，只能晚點再給她。

　　似澄本來也沒指望可以立刻知道，跟未由香兩人一起打了個副本之後先後洗澡、做完所有盥洗，時間差不多半夜十二點，宙谷那邊還沒有任何消息，作息一向規律的似澄已經有了睡意。

　　自從畢業之後，這大概是他們倆第一次躺在一張床上，久違的蓋棉被純聊天。

　　城市裡的公寓高層，聽不到什麼大自然的聲音，屋內也沒有什麼會發出聲音的設備，整間房裡除了兩人交談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響。

　　叮咚叮咚——

　　滋——滋——

　　門鈴和手機震動的聲音忽地響起，這棟公寓的預設門鈴聲其實很柔和，但在這樣安靜的空間內，一點聲音都顯得異常巨大，兩人幾乎停止呼吸，未由香甚至被嚇了一跳。

　　似澄很快回過神，「我來接。」

　　未由香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接，「可對方也不會說話的……」但還是把震動不停的手機遞了出去。

　　「沒關係。」似澄接過手機，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

　　未由香是很獨立堅強的女性，面對許多事情可以說得上是勇敢的，不過照她現在這種反應看來，前幾天那個瘋狂的粉絲真的讓她嚇得不輕。

　　她好歹也年長她一歲，而且未由香是一個能激起保護慾的人，她希望自己能給她一點安全感。

　　拿著手機，兩人走到了門口，按了錄音之後按下擴音以及接聽鍵，用較沉穩的音調開口：「您好。」

　　打開玄關的對講機螢幕，畫面先顯示門外，又切換到一樓大廳，都是空無一人，但門鈴仍是響個不停。

　　對方沒有掛掉的意思，似澄將手機交給未由香，左手食指擺在唇前，從鞋櫃上的抽屜拿出一把蝴蝶刀，俐落地將刀刃甩出來，用防備的姿態小心翼翼地拉開門，但門外確定真的一個人也沒有。於是她退回屋內、收起刀刃，小聲關上門，再拿回手機。

　　似澄並沒有因為開擴音就遠離手機，仔細聽著對方的所有聲響。電話那頭始終沉默著，背景一點雜音也沒有，要不是隱約聽得見一點呼吸聲，她都要懷疑對方根本不在電話旁邊了。

　　突然，似澄哼笑了一聲，「你這樣按門鈴，透過手機也會聽到，不嫌吵嗎？還是沒朋友到孤單寂寞想聽聽門鈴聲？而且，」她在門口的對講機按了一個號碼，說：「你知道你找錯地方嗎？」

　　她在手機裡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同時，她發覺對方的呼吸聲似乎更明顯且紊亂了一些。

　　相比未由香的疑惑，似澄則是笑了。

　　能按住戶門鈴的就三個地方：門外、一樓大廳、警衛室。

　　門外沒有人，一樓大廳的門鈴監視器會拍到按鈕處。既然兩個地方都沒有人，那就剩警衛室了。

　　看來公寓的保全系統確實是非常可靠的，就是這個警衛室……

　　「你覺得這是繆香的住處？」

　　似澄說的是未由香在網路世界的稱呼。

　　對方依然沉默著，只有門鈴聲不斷擾人。但似澄也不急，這畢竟是高級公寓，隔音自然不用擔心吵到鄰居，還拿出手機發了個訊息。

　　一會兒過後，未由香已經快要受不了這種噪音，對方還是按不膩，她猶豫著開口道：「是不是可以先關了……」

　　似澄點點頭，終於是在對講機上按了個按鍵，畫面顯示指紋吻合之後門鈴聲戛然而止。然後對著手機說道：「要是這是她家，她會不知道怎麼關掉門鈴嗎？」

　　一次吸氣的聲音過後，終於有了回應。

　　他說：『妳是誰？』很普通的男性嗓音，沒有任何能列舉的特色。

　　「嗯——」似澄思考了一下：「算是……警方？」

　　『少騙人了！繆香身邊沒有這種身分的人！她人呢！』

　　電話那頭的男性已經開始大吼，一直把手機放在耳邊的似澄瞇起了眼，卻也沒有拿開多遠，很清晰的聽到一聲像是鐵椅的拖曳聲。

　　「你不知道我是誰，那就是說，你不知道警衛室的東西怎麼操作……」否則警衛是可以知道住戶姓氏的，「你跟夜班警衛熟識？」

　　『關妳屁事！妳把我的繆香怎麼了！』

　　這句話讓似澄覺得可笑至極，但笑不出來，語氣瞬間如冰般寒冷：「你也知道繆香身邊有什麼人，放心，一定會讓你付出點『貢獻』的。」

　　傾家蕩產大概是不行，告一些工資回來肯定是可以的。

　　幾乎在同時，似澄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起來看，是收到了宙谷傳來的訊息。

　　她很快回信之後，將手機畫面給未由香看，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看著未由香終於鬆懈下來的表情，自己也放心了許多。

　　00：22 雨宮似澄：他應該是從警衛室按鈴的，我想直接去警衛室。

　　00：22 宙谷先生：別出去，他能從警衛室看到妳。我先讓助理鎖住警衛室了。

　　00：23 宙谷先生：警察應該馬上就到，你們如果累了，明早再做筆錄也可以。

　　00：23 雨宮似澄：謝謝，我們可以先做筆錄的。

　　00：24 宙谷先生：那我讓警方先把他帶走，你們等我，我載你們去。

　　00：24 雨宮似澄：好的，麻煩你了。

　　「不管我是不是警察，我得告訴你一個遺憾的消息——」似澄繼續跟電話那頭的人對話：「你必須進一趟警局了，就在那裡迎接警察吧。」

　　手機再度傳來了的椅子的聲音，以及明顯的腳步聲，接著就是連續的咖嗒咖嗒聲，似澄知道他試圖開門。

　　『妳——』

　　似澄沒打算繼續聽他說話，直接掛掉電話，將手機還給未由香。

　　「妳的手機號碼可能會被傳開，明天我們去換號碼吧。」說著，帶著未由香一起走回房間，「待會應該會要我們去做個筆錄，先換衣服吧。」

　　「那妳的地址是不是也會被公開……」

　　似澄感受到未由香的手收緊了一些，故而更加用力的握緊她的手，晃了晃：「既然已經知道就能做應對準備，不會有事的。」

　　00：34 宙谷先生：地下室停車場，我帶你們去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