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云:「神舞之伎,貌美絕倫;藝之高絕,賓客銷魂。」

  在花街,有一棟名喚歡酒閣的酒樓,閣內的女子都是花魁,平時就會從事性交易。

  神舞殿就位於歡酒閣後方,經營者為同一人,以頂級藝伎聞名全國。有男有女,皆為絕美之人。神舞殿中的藝伎不賣身,但在十八歲那年,會公開競價賣出處子之身,而價錢可不是花魁能比得上的。他們的別稱是「舞伶」、「歌舞伎」。

  神舞殿裡的藝伎都是最頂尖者。其中,最有名的則是兩大首席藝伎──男的名為夏一,女的名為百合。

  而現在,「朱雀閣」中正在表演雙人歌舞,題目為「鳳凰」。

  由布幕透過去,可以看見夏一的頭髮束成馬尾,而百合則是披散長髮。

  垂著的布幕一掀開,所有在場觀看的客人無不倒吸一口氣。

  整體的顏色是火的顏色,就連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有特別的設計,最下擺是黑色的,往上則是火焰的樣貌,而最上方則是白色以及少許星火。

  「好像啊!在火中燒著的樣子……」一名客人嘆道。

  朱雀閣的空間並不大,場上表演的兩人都聽到了這句話,並同時露出了怪異的神色,但這些只是一瞬間,並沒有在任何人眼中留下痕跡。

 

  表演結束後,兩人由各自的侍者陪伴回自己的寢居,換下衣裳,不約而同地都到了茶室。

  百合安靜的沏茶,夏一則是靜靜的在旁邊看著她的動作,旁邊的一男一女侍者都為這緊張的氣氛擔心著──即使他們心知夏一深深愛著百合。

  「一,你想說什麼?」百合將茶碗遞到夏一的前方,「從聽到那句話開始,就悶悶不樂的。」

  「妳在看到那個新擺設的時候,說過那句話……」夏一將茶碗拿起,轉了一圈半,喝下。

  百合只是莞爾一笑,「我不能像鳳凰一樣,浴火重生。」

  夏一將茶碗遞回給了百合,讓她擦拭茶碗,並命令侍者道:「時間到了,把藥拿來。」

  「是。」

  「一,我不需要那個藥。」一邊擦拭茶碗,一邊對著夏一唸著。

  「茉里上次看到妳吐血,不是嗎?小百,妳再任性下去,母親大人會傷心。」

  百合看了一眼身旁的侍者,「上一次,的確讓大家都嚇到了……」百合沉默了一會兒,自嘲的笑道:「一,沒有人會用高價買下我,母親大人沒有辦法賺錢的,怎麼辦?」

  聞言,夏一猛地站起來,雙眼滿是憤怒地抓住百合的雙肩,大吼:「百合!母親大人對我們是同親人一樣的感情,妳說這是什麼話?還是妳忘了是誰在雪地裡將妳帶回來的?」

  一旁的茉里見狀,忙站起身阻止夏一的行為,「一少爺,別這樣!百合姊姊的身體不能承受這樣──」

  他推開茉里,依然對著百合大吼:「百合,妳給我聽好,妳跟我的命,都是母親大人救來的,不準死!懂了沒有?」

  夏一前後搖晃百合的身體,像是怕她聽不到一樣,但是百合的神情越來越古怪。

  「咳咳……咳、咳咳……」百合在一瞬間推開夏一的束縛,並且跪倒在一旁用力的咳嗽。

  茉里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主子,「天……一少爺你做了什麼!」

  夏一退了好幾步,然後他看見了百合咳出來的東西──鮮血!

  「讓開!」幾乎沒有思考,他又推開了茉里,不顧百合的掙扎,將她一把橫抱了起來。

  「少、少爺?」門外剛準備進入的侍者嚇了一跳,藥都灑了一地。

  茉里大喊:「良二!幫一少爺開後門!他要去醫院!」

 

  「你這孩子,搞什麼?」對著夏一狂罵的女人,名叫不知火紫,是神舞殿及歡酒閣的創立人,也是夏一和百合口中的「母親大人」。

  夏一低著頭,「我……一時太激動……」

  不知火紫看著他,拍了拍他的頭,「我知道她說了什麼,我不在意。小百才十六歲,就被宣判得了絕症,心情低落會說出這種話,是正常的。」

  「不知火小姐,百合小姐的身體目前沒有大礙了,請記得讓她按時吃藥……這是唯一能讓她活著的方法了。」醫生高木榮一郎慎重地道。

  「我知道,謝謝你。」她向醫生鞠躬道謝,然後轉頭命令道:「一,抱她回去。」

  夏一沒有說什麼,就橫抱起了昏迷不醒的百合,「謝謝醫生。」

  而醫生在他們轉身準備離去的同時,叫住了他們,「不知火小姐……我想我不能隱瞞妳,百合小姐日子也許不多了,隨時都有可能……」

  紫點頭,輕輕一笑,「我知道,我不會讓她跳舞了。」然後轉身離去。

  那之後有好一陣子,百合都只出面彈彈古箏、唱唱曲兒,能坐著就絕對不站著,而身邊一定有夏一的身影。

  他們兩人的感情一直以來都很好。曾有富商打算買下夏一,但神舞殿的首席藝伎可是能選擇自己歸屬的,夏一自然而然的丟了一句「我這輩子只想和百合在一起」就推掉了。

  這是藝伎界的笑話。從來沒有藝伎能跟藝伎在一起,不論是同性還是異性都一樣,最終的結果就是被有錢的人買下。夏一的話,讓神舞殿裡的藝伎們羨慕不已,沒有人敢說出那樣的話,他們都知道,不該奢望。

  這日,同樣在茶室,兩人依然如往常一般的一邊互相品茗對方沏的茶一邊談天。

  百合放下手中的茶碗,「能去看櫻花嗎?」

  夏一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露出了溺愛的笑容,「當然可以。」

  他站起身,示意茉里先去通知良二,然後扶著百合起身。拉起她的那一瞬間,手臂傳來太過於輕盈的負擔,使夏一緊蹙劍眉,但那只是稍縱即逝的表情,隨即收起那樣的情緒,往馬廄走去。

  夏一沒有發現,走廊的另一頭,不知火紫站在那兒。

  「不知火小姐……」高木榮一郎拿著醫藥箱站在不知火紫的身旁。

  紫深吸了一口氣,「也許……一跟我一樣,都有感覺……就讓她去吧。」隨後轉身離去。

 

  神舞殿的後門是一座小山,整座山屬於不知火家的財產,四季都開有花卉。

  駿馬松風背上載著夏一以及百合,旁邊則是步行的良二跟茉里,這兩人都擔憂的看著馬背上的人。

  「今年的櫻花好旺盛!」百合驚呼。

  夏一和百合一起下馬,松風就讓良二牽著,四個人就這樣開始往山坡上走。

  「小百,妳喜歡什麼花?」夏一這話一出,茉里像是會意到什麼一樣,頓時瞪大眼睛看著夏一。

  「櫻花、百合……大概這些吧!」

  「妳應該改名叫櫻花的。」夏一牽著百合的手如是說。

  後者笑著搖了搖頭,「一,你快十八了吧?我想一定很多人想買下一。」

  「妳在說什麼傻話?」他輕敲了百合的頭,「我跟妳同進退。」

  「一……母親大人只剩你跟我了,你要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好老套喔,小百。」

  「一,我拜託你,活下去。」她眼中含著淚水。

  夏一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知道了……」

  話才剛說完,夏一直覺不對勁──百合將身子的重量全部都靠在夏一身上!

  「百合姊姊──!」

  「百合……」

  夏一抱著百合的身體,重重的跌坐在地,全身顫抖。

 

  神舞殿舉辦了一場規模龐大的喪禮。雖說規模龐大,事實上參加的人只有藝伎、花魁、前兩者的侍者以及較熟的客人而已。但這數量,可不是手指腳趾能算出來的。

  喪禮一直都沉重的進行著,每個人一一上去獻上一朵百合,但沒有人流淚。

  「笑吧!我喜歡大家的笑容。」多年前的祭典上,她這樣對著一同出遊的人們說。

  然而,當夏一攙扶著早已哭累的不知火紫上前去瞻仰遺容之時,一切都崩潰了。

  棺裡裝著的是滿滿的櫻花和百合,夏一透過棺上的小窗子撫摸著百合的美麗臉頰,手明顯地顫抖著。他想強忍著,但是似乎無法如願。

  紫看著被櫻花和百合包圍的那張臉孔,嘆道:「百合果然……和櫻花是絕配啊……一,我撿到你的那一年,櫻花就像今年一樣,開的好茂盛……」

  「最後……妳笑什麼呢?為什麼……妳……丟下我,還笑得這麼滿足呢?小時候,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永遠啊……哈哈……」夏一猛然雙膝跪地,雙手攀著靈柩,痛徹心扉地嘶聲長吼:「啊─────…」

  那一聲長吼,就像是個起頭一樣,明明已經哭累了的紫又哭了、茉里用手遮住哭到眼睛紅腫的雙眼、藝伎及花魁們直接用袖子拭淚,甚至有人哭到沒有力氣站著……

 

  妳說,要連妳的份一起活著。

  妳說,要永遠在一起。

  百合,我發誓會讓這剩下半翼的鳳凰重生……

 

  「一少爺,您的頭髮沒有束──」茉里和良二急急忙忙的跟在夏一身後。

  此時的夏一,身穿著「鳳凰」的表演衣裳,長髮披散著,臉上沒有任何笑容,「就這樣。」

  從那日起,除了在表演場合以及與不知火紫獨處以外,他再也沒有笑過。

  踏進了表演的朱雀閣,他滿意的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這樣的佈置──跟當時「鳳凰」的擺設一樣。

  此時,閣中負責的小僕揚聲,「感謝各位重金來觀賞夏一的歌舞,今日為各位準備的舞蹈主題是──…」

  布幕拉起後,有幾位原本正在吃和菓子、聊天的客人,都停下了動作。

  「這……太像了……」

  「是啊,好像『鳳凰』……但『鳳凰』是雙人舞吧?」

  「新的題目真是不錯,『殘羽鳳凰』……」

 

  妳這不是浴火重生了嗎?百合……

  永遠在一起了喲,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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